成也蕭何敗蕭何

黃鏈洲

秋意漸濃，金風乍起，吹皺了一泓秋水，也吹開了漫山遍野的菊花。每到重陽節，我總會想起奶奶釀造的菊花酒，那酒中彌漫著歲月的芬芳，飽含著濃濃的親情與深深的懷念。

奶奶的院子不大，卻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。角落裏那幾叢菊花，是她的寶貝。那是一方被歲月溫柔撫摸過的天地，斑駁的土牆爬滿了歲月的青苔，角落裏的老水缸總是盛著清冽的井水。院子中間，幾株菊花舒展著身姿，金黃、雪白、淡紫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曳，像是一群嫺靜的女子在低語。這些菊花是奶奶精心照料的寶貝，她從不用化肥，只用那積攢了一整年的草木灰，她說，菊花是有靈性的，要用最自然的東西滋養。

採摘菊花是一件極為細緻的活兒。奶奶總是在清晨，帶著我這個小尾巴，踏入那片菊的海洋。她的手指輕輕捏住菊花的莖，輕輕一折，一朵完整的菊花便躺在她粗糙卻溫暖的手掌心。她告訴我，要選那些剛剛綻放，花瓣還帶著露水的菊花，這樣的菊花釀出的酒才清香。我學著奶奶的樣子，可總是不小心扯下幾片花瓣，奶奶也不惱，只是笑著說：“小伢子，要輕點哩。”

採摘好的菊花被奶奶仔細地洗淨，然後攤放在竹篾編制的簸箕上晾乾。那一朵朵菊花就像躺在金色搖籃裏的小精靈，陽光灑在它們身上，像是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。我在一旁守著，聞著那淡淡的菊香，心裏滿是期待。

接下來便是釀酒的關鍵步驟了。奶奶拿出那只古老的酒壇，先用清水洗淨，再用布擦幹。她把晾乾的菊花輕輕地放入酒壇，一層菊花一層冰糖，那冰糖像是透明的小山，鑲嵌在菊瓣之間。然後，奶奶倒入了自家釀的米酒，米酒緩緩流入酒壇，發出清脆的聲響，仿佛是奏響了一曲美妙的樂章。酒液沒過菊花和冰糖，奶奶用一塊乾淨的布蒙住壇口，再用繩子緊緊紮住。

之後的日子裏，那酒壇便被安置在牆角。我總是忍不住去偷看，看那酒壇靜靜地待在那裏，像是一個沉默的守護者。偶爾，我能聽到壇子裏發出輕微的“咕咕”聲，奶奶說那是酒在發酵，是菊花和酒在對話呢。

終於，到了重陽節這一天。奶奶早早地起了床，臉上洋溢著期待的笑容。她小心地解開麻繩，揭開布封。一瞬間，一股濃郁的酒香混合著菊花的清香撲鼻而來。那香氣彌漫在整個小院，仿佛是秋的精靈在歡快地跳躍。

奶奶用一個竹制的酒勺，輕輕地舀出一杯菊花酒。那酒液金黃透亮，如同秋日午後的陽光，散發著菊花特有的清新與糯米的醇厚，還有一絲絲枸杞的甘甜。輕抿一口，仿佛整個秋天的韻味都在舌尖上跳躍，那是時間的味道，是家的味道，是奶奶無盡的愛與關懷。

如今，奶奶已漸漸老去，那庭院也不復當年的模樣。但奶奶釀的菊花酒的味道，卻永遠留在我的心中。每到秋天，看到菊花盛開，我總會想起奶奶在那小院裏忙碌的身影，那酒香仿佛又在鼻尖縈繞，久久不散。